独立书店:苏州的别一种妩媚
薛亦然 刘月
薛:刘月,我想去山塘街看一家新开的书店,你有兴趣吗?
刘:好啊,我最喜欢逛书店了。山塘街上的书店我去过好几家,印象最深的有秦川书店,文汇书店,聚宝堂书店,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故事,我都蛮喜欢的。
薛:这家新开的书店也有自己的特色,当然也有很多自己的故事,店主是我的老朋友,作家、老照片收藏家谭金土,书店就是他的老照片收藏馆,海量的老照片和新新旧旧的图书放在一起,很有趣。
刘:我去过谭金土老师的老照片收藏馆啊,我还记得莫言专门为他写的一幅字:兄有上等趣味,弟存下流情怀。哈哈,挺逗的。他的书店叫什么名字?
薛:安泰书店,因为书店就开在安泰救火会旧址的楼上,店名就顺手拈来了。也蛮好,安逸而泰然,是读书的好氛围。
刘:一家书店有个特别的名字挺好,我就特别喜欢慢书房这家书店。
薛:哦,你说的是开在蔡汇河头的那家啊,这是一家让人印象深刻的书店,包括书店自己的微信公众号。慢书房里有一种独属于苏州的一份慢和淡定。
刘:慢书房对于书目有着自己的标准和偏好。书房的书架上悬挂着云朵形状的书签,有一面是留给文学的,女性文学、外国文学、法国“新小说”、日本文学……另外还有“民国”、“先锋”的专柜,民国的书架上,鲁迅和沈从文毗邻而居;“先锋”却不是特指上世纪80年代红极一时的先锋小说,陈列的是秦晖、刘瑜、熊培云等人的非虚构作品;另外的一角,还有木心、王小波的专柜,书不多,却是个独立的角落。
薛:一座城市的书店,得有这座城市独特的思路和味道。慢书房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尝试:书舍。这是隐在小巷子里的民宿,里面设有四个以书为主题的房间,附带一个小小院落。这让慢书房的文化沙龙活动有了延续性。来访的作家、学者们在书店活动结束后,一般就在书舍留宿。
刘:哦,我还记得店主在一次访谈里说:“做不成24小时书店,‘书舍’弥补了遗憾。常常在深夜,还有住客在看书,这样的场景很感人。”
薛:苏州还有一家很有特色的书店叫老书虫,这家坐落在乌鹊桥路和十全街路口的书店其实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书店,他最大的特色是组织了各种文艺沙龙活动,而且并不限于文学,书画、摄影、影视等等活动也十分丰富频繁,偶尔还会有来自国外的大咖现身。例如《辛德勒的名单》的作者,澳大利亚作家托马斯·基尼等等。
刘:老书虫我熟悉的,我还是他们微信群的一员,我发现人们到老书虫并不是冲着书去的,起码主要不是冲着书去的。在那里你可以碰到一群对阅读、文艺、写作有兴趣、但又不止于此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了一个书店的人文圈子,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这个群里有交流切磋,也会打翻一团和气,各执己见,互相不买账,我特别喜欢这种流动、活泼的群生态,包括这个群的群主、女作家朱文颖。
薛:说到作家,苏州文人似乎对开书店情有独钟,比如八十年代青年诗人叶球就开起书店来了,后来越开越大,开在十梓街的新苏州书城里还有一块专门做画廊的空间。诗人陶文瑜也曾经在十梓街附一院附近开过一家书店,叫大家书店。那几年我经常跑南京的出版社,回来总是背一大包书扔给他,然后下一盘围棋回家。他放在店里的一块棋盘厚实而精致,棋子拍上去声音清脆悦耳。那棋盘现在还放在苏州杂志社里呢。
刘:琴棋书画,棋也是文人的爱物,书更是。对于一个城市来说,书和书店不可缺少。
薛:刘月你说得太对了。苏州的版本学家江澄波有一个比方很有趣,说书店是一座城市的眉毛。你想想,一个人的面孔上如果没有眉毛会是什么样子?眉毛对于美貌太重要了,弦月眉、卧蚕眉、柳叶眉、剑眉,那都是俊男靓女必备的加分因素。别看书店在城市的经济总量中的比例不值一提,但他往往蕴涵着这个城市的精神气质。
刘:还有人将书店形容为“城市之光”,是一座城市的“光合作用”。我看这样的比喻丝毫不过分。一座城市的书店,尤其是新华书店系统之外的独立书店,几乎是一座城市精神深度和厚度的标识。特别是像苏州这样一个文心绵延、历史回声不绝如缕的文化古城,确实是应该有一批富有特色的独立书店的。
薛:说到苏州与书的关系,有一句话说得很形象,说苏州就是一座书堆出来的城市。粗一听,这话很有些夸张,但仔细想想,十分有道理。我们常说过去的进士、状元苦读了多少书才能出将入相,他们的功名是书堆起来的。作为文化传统如此悠久的古都,苏州离开了书,离开了书坊、书店,离开了具有深广根系的图书市场,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特别是那些富有情怀的独立书店,往往因为在学术类、专业类书籍方面的品味和风格,以及小而精致、温馨的读书氛围,获得有特殊阅读需求的读者的青睐和关注。
刘:我喜欢到最漂亮的书店钟书阁里点一杯咖啡,窝在沙发里读一本心仪的书,或者写一点自己的东西,耳边有不扰人的音乐,那种感觉很享受。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候图书馆的自修室里,有一点点约束,但心是专注而安宁的。我觉得书店就是书店,是自己书房代替不了的地方。我在喜欢的书店里,可以那样放松,又那样重要:我面对着世界,但从未失去自我。
薛:书店不光是读书的地方,还是安顿读者心灵的场所。独立书店可以五光十色,最重要的是他得有独到的人文品性,其意义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书店了。书店的经营体现了书店经营者的精神理念和人文素养,这样的书店,规模可能不大,但是其存在的意义是有明确的读者群,其精神指向性非常明显。
刘:是啊,正是在这些书店里,正是某种陈旧和素朴的气息,让你不能忽略它。这些小书店散落在各个角落,在陌生人和外来者看来,它们日复一日地寂寞着,但正因为它们的存在,让本来平庸的生活还保持着一份温存,仿佛只要它们还在那里,就多了一份希望、一种念想。
薛:我们身处一个高度网络化的时代,也许并不是一种幸运。我们每天吃饭看手机,睡觉看手机,过马路看手机……每个人都是被手机、网络、信息合谋绑架的一份子,它正在深度地改变我们的社交和生活模式。想要突破这种包围,到这些具有强烈地缘文化特色的独立书店去,是一种精彩的选择。我们说“城市公共文化建设”也好、“书香社会建设”也好、“阅读推广”也好,到那些书店去也是一种温馨的落实。
刘:是的,对于一个热爱阅读、热爱书籍的人来说,书店无疑是骆驼的绿洲,他们意味着一方不太大的空间,一盏温暖的灯火,一个干净而静谧的角落。